当然是国家所有的这是政治正确。天子享有一切。在官面前他们也会这么说的。左内史还是一个比较务实的人,当然他主政河南的时候应该也接触过很多这种事实上的血缘氏族单位。所以他写了,排除名义上朝廷所有,它的土地还有一个名义,就是家族所有。那每个姓高的人,都是这高家的族人,这家族就有列祖列宗,原先筚路蓝缕的那群人,还有列祖列宗的代理人,就是现在的族长,比较年长。”
“所有人的土地都是这个家族名下的?那个人呢?”
“当然,这也是个名义。”天依继续读着信,“虽然左内史没有说这是名义,单说这些土地都是家族享有的。但是他提到,这些土地平时就是分给各家各户去种的,各家自负农具。这又接近事实上的小农经济了。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这个家族氏族若能解体的话,那这个村社就建立了小生产者私有制和小农经济,受地域行政单位的管辖而非血缘宗法制度的管辖。然后如果发生土地兼并,形成了大地主,这就是两汉崛起的地主庄园经济。不过就整个历史来看,以家族为基础的生产组织单位似乎在社会上一直很占一大部分。”
“总之现在是接近小农经济的一种状态,至少平时的生产就是以各家各户为单位的。”
“但是它和纯粹家庭的小农经济之间又有不同,譬如氏族仍然占很大的话语权。族长仍然有很高的权威,能够组织得动这一两千人,一定程度地整合农业资源。这就给我们带来一个比较方便的地方。如果是单纯的零散的小农经济,我们需要通过行政单位来整合这个片区的农业资源,大家井然有序地做一个什么东西,这需要考虑行政效率的问题,显然一个县几个官几十个小吏,包含衙役在内,做不了这个如果土地兼并起来了,一个地方地主占有大部分土地,我们就可以通过联系地主和乡绅来做这件事。明清时期就是朝廷的县官联合地主,间接统治农民,叫乡贤制。但是现在关中尚没有很多的豪强,而且朝廷是压抑这种豪强的,左内史如果选一个地主的庄园做这件事,在政治上是有风险的。”
“原始氏族的公社反倒给了我们方便,比起小农经济。听起来挺荒谬的。”乐正绫蹙着眉头,“我一直在想我们想的对不对。如果想的过程中没有漏洞,似乎它只能导向这个。”
“如果要统摄资源,建立制度,肯定需要有一个管到农民的组织。不管它是氏族还是地域性质的。”天依闭上眼睛,“至少家族还有一个优点,就是长老说干啥人们能够干啥,在农民没有广泛地觉悟起来,至少广泛受教育之前,这能够极大避免盲动的情况。如果让官来管,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怎么听你的呢?就有点问题了。”
“总之既然我们要推行这样的改良,依靠村社是最好的。所以左内史也选择了它,并向我们报知。”
“左内史在信里还说,我们管那个社就叫高家。它所属的里、乡之类的名字都不用记,就是高陵高家。”天依道,“这个冬天的打算是,前些日子种冬麦,已经停了一片地方冬麦的种植,赶下紫云英,堆肥。春来有了苜蓿,就也种苜蓿。”
“不种其他的了?农民怎么办?”
“左内史打算采取的是农牧轮作的法子,这片地从今年开始之后的两年就一直畜牧。从霸陵和周近的乡镇买一批牛羊,那片土地立篱笆,就专门开始养牛羊牲畜。牲畜的粪便和牧草一并肥田,三年之后再另一片养牲畜,这一片种田,以观种田的成效。我们要到第四年才能看出来到底怎么样。把原来的一大片小土地都连成一片。这个社是刚开始,左内史向族长承诺的是他内史那边会给一部分补贴,帮农民买牲畜,修水车之类的。就算这个是小恩惠,村社也受益了。”
“听起来不错。”乐正绫支着手,“那元宵过后我们就选个时间去看一看,那边建设如何。”
“左内史也说的是冬时或者未来的春天,我们都可以去看。”天依合上信,“就是还要在这边待三年,我感觉挺寂寞的。”
“若短时间不能回去,在这里扎下根来,好好做一番事业,也算是不负养育我们的人。”乐正绫道,“能改变这里的农业结构,让它在精耕细作之前多元一点、良性一点,是动摇千秋的大事。我们在这会打了个好底子,说不定一两千年以后,人们进步就更少一点阻碍。”
“嗯。”天依也只能点头。在能否回到现代没有准信之前,她和阿绫只能先在这儿扎扎实实地干一场。元宵节也正在临近,女工们为推广纸业筹措的花灯游行,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第四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