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我的眼睛是活的。而他,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活的,但是眼睛却是死的。”
风起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又又有一点好奇,“我头一次看到你会如此激动。”
百里沉声道,“我走了,这些日子我都会在这里,恭候宗主的安排。”
老人从一片黑暗中苏醒过来,不过无妨,他年纪已经越来越大了,大到已经超过常人的认知了。即使是在有光的地方,他的眼睛也不大能看得清东西了。
这种变化是从近十年开始的。变化的不仅仅是他的视力,这些年他逐渐多了一些力不从心之感。而失去理智的情况也是越来越多了,他心中越来越恐惧。是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终止这些年东奔西走的生活,而是定居在这偌大的古墓之中。
他缓缓从墓室的床上下来这曾经是一位守墓之人的房间。当王府军残党修好平南王的王陵之后,他们留下了一名对平南王忠心耿耿的军士,作为守墓人守护着王陵地宫。
这名守墓人在军中的职位不高不低,但最重要的是,他会驯服平南王府的穷奇兽。从此,一个人,四匹灵兽,开始了漫长的镇守。
说来可笑,陵墓本为死人而建,可是那个时候的王陵里面,其实并没有一个死人。守墓人在石棺和石碑旁边的石室居住,那里也是郁胜宗他们寻找到文献的地方。
而在石棺之下隐藏的那一层,原本应该是是平南王一家的埋藏之所,但是平南王夫妇的尸首被玄霞所收,小公子逃出生天。关在下面棺材里的,反而是一个大活人。
至于老人自己,他凭借着龟息诀逃出生天,却也因此被当做是死人冰封在了石棺中数年。知道某一天,他在龟息功的运行中梦见了母亲。他梦见了母妃眼噙泪水,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却什么都不说。紧接着他在冰冷的石棺中苏醒过来。
当时恰逢将近平南王忌辰一年,守墓人难得下了一次深层墓室祭拜。要是他在别的时候苏醒过来,素日里守墓人却不来此,他自己却是万万无法从里面打开棺材盖子的。
即使如此,他还是在那石棺之中挨过了他最难过的几天。
那该是一种如何恐惧的时光啊,寒冷、饥饿,他原本以为死很简单,他一度宁愿自己在战场上追随父亲而去。
在守墓人颤抖着打开棺材盖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发疯。他身上的每一寸衣服都已经被他撕烂,石棺盖上满是他指甲留下的血痕,每一道血痕都是触目惊心。
如今少年不再,留下的只有一个虚度百年光阴的老人。他从坚硬的石床上坐正身子,活动了下筋骨还好,虽然眼神已经有些不济,身子板却还是很硬朗。
他拿起桌子上的火石,拼命地擦着,想要点燃桌子上的老油灯,可是那火他怎么都打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火石已经没用了,还是油灯里没人添油了。
或者只是单纯的老了。
他长叹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给自己披了一件单薄的衣服。有没有灯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他在这王陵地宫度过了荒诞的少年,但是他从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度过更为荒诞的晚年。墓室里的石径,脚边的石头,都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枯朽的手指如同即将凋零的枝丫,拂过石碑上冰冷的文字,接着用力扣紧了一处机关,石棺缓缓升起。
老人虽然昏聩老迈,但这一跃之下轻如鸿雁,缓缓下落,任何一个人瞧见他的身法,都会以为这是一位老神仙。
石棺下是那个他死而复生的墓室,也是他恐惧的来源。
空荡荡的墓室里,正中央是父母的衣冠冢,衣冠冢旁边是另外两口棺材。他十年前决定搬回这个地方的时候曾经想过要住在自己复活的那口棺材之中,可是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墓后中央挂着一柄长剑,他伸出手去感应,那柄长剑发出一声轻啸,就像是感应到他了一样。
折戟归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