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山脚的招宝村中。
汪直和钱锐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前者自从来降之后,除了被赵贞吉吓出一身冷汗之外,基本上顺风顺水,虽然不能独霸通商渠道,但海上依旧称雄,五峰旗号依旧名声赫赫,明朝到倭国的渠道依旧被汪直垄断。
而后者一脸的懵逼这次的计划,钱锐是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的,突然换了个巡按御史,突然跑到镇海来抢班夺权,而且浙江总兵也随行而来。
又恰好是戚继美、侯继高、张三都离开宁波的当口,钱锐忍不住心里琢磨,这也太巧了点。
钱锐倒是无所谓戚继美、侯继高,那两位虽然在钱渊心目中更重要,但钱锐更关注的是张三。
张三是钱家佃户出身,他是知道钱锐钱鸿父子的,当年就是他在黄岩县撞破并擒下钱鸿,后来往来密事也大都是由其负责。
钱渊心想,如果事变,即使张三不得已率军南下台州,也应该来报个信或者使人留言,这种通信渠道是早就设定好的,并不复杂难办。
想了良久,钱锐咬着牙挥手道:“老船主勿忧,如今通商已经四年多了,税银输中枢,谁敢断了通商路,别说东南海商、大户,就是朝中都忍不了!”
边军散播的是流言,这种几真几假的流言最容易走样,传到汪直耳中,已经是新任巡按御史王本固汇同浙江总兵董一奎明日一早率军截断甬江,但凡欲出海贩货的船只,一船千金。
汪直点头道:“就算是宁波、台州两府的府尹都忍不了,他们可是要分润的。”
忍了忍,汪直还是没忍住,低声问:“是不是钱龙泉在京中失势了?”
钱锐察觉到汪直问这句话意有所指,镇定的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才说:“反正不关我们的事,若无老船主的五峰旗号,船只出海贩货难保平安,加上老船主已得封靖海伯爵位,朝中不会轻动。”
汪直若有所思的看着钱锐,沉默了会儿后点点头,视线又落在桌上的茶盏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钱锐心里有点抖,身为谋主,与外人勾结,向来最为上位者所恨,自己虽然一直深居简出,虽然和家人少有会面,但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没露出来的。
最显著的漏洞就在于城内的那座宅子,后院和钱宅后院相通如果是因为此事,那就万事皆休了。
钱锐心里明白,别看汪直如今安享富贵像个富家翁,但能纵横海上这么多年,能竖起五峰旗号,不敢说杀人如麻,但绝对是心狠手辣之辈。
“老船主放心通商事不会变更,正式开海禁也近在眼前。”钱锐咬着牙补充道:“陆子直、孙叔孝于福州设市通商,多有两京勋贵参与。”
汪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些年得先生襄助,方能顺风顺水,还望先生不弃老夫。”
钱锐勉强笑道:“老船主这是说哪里话”
“不早了,先生歇息吧。”汪直起身出门,突然回头道:“正式开海禁也近在眼前方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汪直能从多如牛毛的海商中杀出一条血路,被公推为海商头目,论能力,论眼界,论心机,都是一等一的,虽然没有证据,但他隐隐猜得到,这位方先生似乎和钱龙泉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从当年的受降,到后来的设市通商,再到自己被赵大洲下狱时候钱龙泉、方先生之间的默契,还有钱展才对番地传来的粮食作物的兴趣汪直记得很清楚,西红柿、黄金棒,自己都在那座小岛上看到过,都是方先生亲手培育而成。
最关键的是,汪直是个商人,讲究一个无利不起早,之前漂泊海上那是没办法,但定居镇海之后,这位方先生一不置地,二不收银,三不纳妾,比传统的士大夫还要士大夫。
这如何不然汪直起疑呢?
当然,汪直也清楚一件事,自己在京中最大的助力,最稳固的盟友便是随园。
所以,虽然猜到了什么,但汪直不准备戳穿。
一个晚上,钱锐都没睡好,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模模糊糊之间,还在想着远在京中的家人。
幼女前年末就出阁了,林烃那小子是否良配?
长子钱鸿入京也一年多了,几次来信都是通过汪直这边的渠道,不敢提起他事,倒是次子钱渊来信隐隐提了几句。
信中还提到谭氏三番两次要启程南下回镇海,但如今东南有纷乱之像,钱锐也赞同妻子暂留京中。
对了,二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多哥儿,只取了个小名,次子来信让自己取大名,但犹豫了好久写下几十个名字,钱锐总觉得不够尽善尽美。
迷迷糊糊间,钱锐终于沉沉睡去,但好像还没过一会儿,外间响起的砰砰砰敲门声将他惊醒。
“方老爷,是毛头领来了。”外间有杂役在门外禀报。
钱锐揉着朦胧睡眼刚坐起来,看见毛海峰径直冲进卧室,登时心里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