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敬酒,彼此大笑,但他的眼睛,总是时不时的落在远处的聂尘身上。
聂尘静静的独坐,慢条斯理的吃东西,没人去打扰他,他所处的位置仿佛是汪洋大浪里的一处净地,波澜不起。
米酒很醇,虽然不及德川秀忠压箱底的上等货,却也是倭国极为难得的佳酿。
聂尘饮尽一杯,朝高台上瞄了一眼。
德川秀忠正和两个敬酒的大名对斟,德川忠长陪在身边,满脸红光。
聂尘微微一笑,收回眼神。
他的手里,揣着一根烟杆,铜制的,发着暗红色的光。
天海国师的手里,揣着一串铜制的佛珠,同样散发着暗红的光泽。
与喧哗热闹的二条城外殿不同,修筑在京都城另一侧的天台宗本院被一片树林包裹,又建在一座小山的山巅,周围刻意的不准俗人杂居,显得幽深僻静,在百年大城京都城中,独具一格。
山虽不高,却胜在幽雅,庙虽不大,但古老沧桑。
清晨傍晚,从附近鸭川江上泛起的水雾缭绕山边,云起雾生,一条山道蜿蜒直上,神秘而庄严。山脚下,那块立在山门旁石碑上用苍劲有力的笔法书写的“天台宗”三字为这座山增添了无穷魔力,无论豪富大家还是贫穷低贱,到了石碑处都会本能低下头颅,不敢大声,唯恐惊动了山上的神佛。
山巅寺庙,简朴陈旧,黑瓦青苔,阶痕绿意。
庙宇深处,一处寻常和室内,门扉半开,正对着小山悬崖,从这里可以遥望远处城郭如棋盘密布。
二条城的方向,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直刺蓝天,隔得这么遥远,依然能听到城中闹哄哄的声响。
天海国师对门独坐,门外的阳光从云峰间投下来,将他的黑色袈裟镀上了一层金芒,天海双目微闭,仿佛在凝视空中炸开的花火。
室内飘着一股药味,火塘上,一个小小锅子正在咕咕的冒着泡,两个小沙弥忙里忙外,熬制着药汤。
长海全身包着绷带,丝丝血迹从一些地方透出来,人如同一具木乃伊。
小沙弥熬好一碗药,服侍长海吞下,收拾好药罐锅碗,然后躬身退下,留下天海师徒两人。
空气中的药味浓郁,这剂药用了极好的药材。
长海已经在这间屋里躺了小半天,经过天台宗的全力医治,他可以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
眼见师父坐在门前,长海想说点什么,却又羞愧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概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天海国师的身子动了一动。
没有回头,只是飘来一句话。
“菩提无树,明镜无台,长海,你哪里惹的尘埃?”